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28章

關燈
使用苦肉計,好不容易讓聖上逐漸淡忘了這件事,不再追究,眼看這事就要塵封了,結果又被人翻出來。

太子知道此事,頓時氣得暴跳如雷,咬牙切齒地說:“這是有人要害孤。定是齊王那廝幹的,上回孤遭殃就少不了他的手筆。通知京兆府,將這些胡說八道、非議皇家的家夥統統抓起來!”

東方先生站著沒動,太子正在氣頭上才會說出這種氣話。流言已經傳了一陣子,大街小巷傳得有鼻子有眼的,這麽多人,真要全抓起來,京兆府的大牢都塞不下。正所謂法不責眾,如此做法只會火上澆油,將事情鬧大,對他們更不利。

很快太子恢覆了冷靜,也意識到此舉不妥,灌了一杯茶,改變了主意,恨恨地說:“查查流言的源頭,還有蹦得最歡的幾個,全抓起來,殺雞儆猴。”

將領頭那幾個處置了,其他那些跟風湊熱鬧的見有人因此惹火上身,自是不敢跟著胡說八道了,這樣流言漸漸便會消弭下去。

東方先生這才道:“屬下已經著手安排人去處理了。”

“先生,幸虧有你。”太子感激地說,“若非有先生,孤就要犯糊塗了。”

東方先生搖頭:“怎會,殿下也是一時氣暈了頭。”

太子苦笑了一下道:“先生,舊事重提,恐會惹怒父皇,孤該怎麽做?去長壽宮負荊請罪如何?”

東方先生不讚同:“殿下,凡事不可一而再。”

苦肉計雖好,但不能回回都用啊。尤其是上次是捅自己一刀,這次卻只是跪下認罪,遠不及上回來得震撼,並不能打動皇帝。相反,稍有不慎,還會起反效果。

“那孤該如何是好?”太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。此事旁人不清楚,但皇帝是親眼所見的,他都沒法抵賴狡辯。

東方先生也覺得這是東宮目前遇到的最大一個坎,可他們手上的牌並不多。太子之所以能當上儲君,一是占了嫡長的名分,二是後來得了皇上看重。一旦失去帝心,他便失去了最大的優勢。

但事已發生,急不得,越急越容易出岔子。東方先生勸道:“殿下不必急,先盡力將流言壓下去,再想其他的法子。”

——

同一時間,齊王聽說了此事,拍手叫好:“幹得不錯。”

這個時間點真是選得太絕了。事發一個多月,這事皇帝還沒淡忘,此時被人提起,心裏定然惱火,而太子的傷已經差不多痊愈了,皇帝那點慈父之情也消耗得差不多了。

龐立德笑道:“可不是,東宮這次是陰溝裏翻船了。做這事的人非常謹慎,一夜之間流言就竄了出來,滿大街都知道,連源頭都查不到。”

齊王聞言很是詫異:“這麽快,肯定不是一般人幹的,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多,真的就一點也查不出來?”

提起這個,龐立德的臉色有些古怪:“其實也不是完全查不出來,目前的證據一切都指向前孝陵衛副統領黃啟章。”

齊王對此人有印象:“就那個前不久流放的?”

他們還懷疑過戲班子的那封信是黃啟章遞來的,但被人彈劾後,黃啟章並未向齊王靠攏,齊王因此也就沒站出來保他。

龐立德點頭:“對,就是他。但依屬下之見,此事恐怕不是黃啟章所為。”

齊王嗤笑:“當然不是他,他一個小小的孝陵衛副統領,若有這等本事,又怎麽會那麽容易就被東宮給流放了。不過是有人借他的名義搞事罷了,倒是隱藏得很深。”

“那這個人是誰?莫非是宮裏那位?”龐立德擰眉道。

齊王也猜不著:“不好說,那位現在大著肚子,陸家都是一群酒囊飯袋,不成器的,她手裏能用的人不多。不過不管是誰動的手,這都是一次機會,咱們這次一定要將太子拉下來。”

如今不管是為了皇家顏面,還是平息流言,皇帝定然會處置此事。但處置的方式也有兩種,一種是保太子,徹底否認此事,壓下流言蜚語,第二種是公布太子的罪狀,處罰太子。

而他要做的就是抓住這個機會,勾起皇帝心裏對太子的惱恨,放棄太子。

正好,齊王手裏還有一張王牌。他叫來心腹,讓其將信息傳了出去。

——

十一月十一日那天,天公不作美,刮起了寒風,下起了小雪。

宮裏發生了一件事,皇帝在園中差點摔倒,是當時陪侍在皇帝身邊的冠宇散人救了皇帝,但自己卻因此撞上了旁邊的假山,傷了腿。傷筋動骨一百天,他這傷得休息好一陣才能好。

期間,他不能下地走路,那每月初一十五去皇陵做法便成了難事。

皇帝很為難,冠宇散人是因為救他受的傷,可還要勞煩冠宇散人在這種冰天雪地裏去幾十裏外的皇陵施法,便是君王,皇帝也覺得有些愧疚。

因此,他又記起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了。若非太子壞了他的好事,他那靈丹早成了,又何須如此麻煩。

正在氣頭上,懷孕七個月的陸皇後來了,問安後,她嘆了口氣,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:“陛下,有件事,臣妾不知當說不當說?”

昭明帝對這個自己目前最寵愛的女人還是有幾分耐心的,伸手握住皇後的手道:“你我夫妻,有什不當說的?皇後有話但講無妨。”

“那臣妾真說了呀!”皇後臉上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神色,“近日京中有一則流言傳得沸沸揚揚,說是……太子在皇陵時……不規矩!”

最後三個字,皇後說得很委婉。

可心知肚明怎麽回事的皇帝馬上聽明白了,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。他這好兒子在皇陵幹的事他比誰都清楚,只是他不是封口了嗎?到底誰傳出去的。

“皇後不必替那不孝子遮掩,坊間怎麽傳的,你但說無妨!”

陸皇後支支吾吾,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:“說……說太子在皇陵夜禦兩女,尋歡作樂,無視祖宗!”

旁的皇帝還能給太子開脫,可兩個女人是他親眼所見,他都不好昧著良心說沒這事。

深吸了一口氣,皇帝問道:“外面傳得很難聽嗎?”

陸皇後有些為難,頓了一下道:“這兩日太子抓捕了十幾個人,投進京兆府的大牢裏,明面上的流言少了一些,旁的臣妾便不清楚了。”

皇帝聽明白了她的意思,傳得很厲害,太子為了平息流言,不惜動用私刑。他輕輕頷首:“朕知道了,皇後安心養胎,委實不必替這逆子操心。”

陸皇後一聽就知道皇帝惱了太子。她苦笑了一下,目光擔憂,實則不動聲色地添了一把火:“陛下,你切莫為了這等事動怒。依臣妾之見,太子辦事一向妥帖,說不定這裏面有什麽誤會和苦衷,咱們一定要調查清楚,切莫冤枉了太子。”

皇帝冷嗤,還冤枉他?事後,皇帝查過,太子召妓尋歡作樂也不是一次兩次了,若是初次,還能說是一時糊塗。可三個月期間,召妓十數次,不是明知故犯是什麽?

這種醜事,他都不好意思跟皇後說。

“皇後你不必每次都替太子開脫,朕心裏有數,你好好養胎便是。”

看出皇帝臉上隱隱的不悅,陸皇後知道目的已達成,溫順地說:“陛下說得是,那臣妾就不耽誤陛下煉丹,先回去了。”

等她一走,皇帝立即說:“去禦書房。”

宮人們皆吃了一驚,皇上可是十年沒去過禦書房了,趕緊吩咐人去做準備。

午時,朝會已散,但代替監國的齊王和一些重臣還在議事,事情談到一半,就聽宮人來報,皇上駕到。

大家連忙起身迎駕。

皇帝進了禦書房,掃了一眼幾個大臣,淡淡地說:“平身,這兩日可有參奏太子的折子?”

群臣你看我,我看你。

齊王一系是欣喜若狂,偏向太子的便暗叫不好了。久不理政的皇帝突然來過問此事,看樣子是瞞不下去了。

最後還是吏部侍郎站了出來道:“回陛下,有的!”

皇帝伸手:“拿過來。”

下面的人立即將這兩日參奏太子的奏折抱了過來,足足有半尺厚。

昭明帝隨便拿了一本翻開,便是參奏太子在皇陵胡來的,再翻一本,還是,連翻了五本,才碰到一本參奏太子縱容乳母家奪人家產的。

昭明帝摔了奏折,板著臉說:“太子德行不修,不堪大任,今廢除其儲君之位。”

太子一脈的人頓時慌了,忙跪下勸道:“陛下,儲君關乎一國正統和穩定,太子素來仁義,端方守禮,念在其初犯,還請陛下給太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!”

“是啊,陛下,儲君乃是國之根本,不可動搖,請皇上三思而後行!”

齊王一派人馬聽到這些不要臉的話,忍不住想站出來給太子的人馬好好理論理論,卻被齊王一記眼神給制止了。

帝王心深似海,不可測。但其實也不是完全不可琢磨,陛下雖不理事,可卻見不得群眾心中只有太子,沒有皇帝,這乃是君王大忌,天家無父子。他們現在保持沈默比說什麽都強,因為朝臣一面倒為太子求情,皇帝更不能忍。

果然,昭明帝看到這些老臣不停地替太子喊冤,鬼哭狼嚎的,阻止他廢儲,臉都黑了。

這天下什麽時候成太子的,太子屢屢犯錯,丟盡了皇室的臉。他要廢儲怎麽了?還要看這群老東西的臉色嗎?他們是不是只知太子不知道宮裏還有他這個皇帝。

若說,剛開始昭明帝廢儲的決心只有五分,現在也被這些人激到了八分。

他冷冷地掃了一眼跪地不起的大臣們:“正德,擬旨!”

——

太子萬萬沒想到廢儲的旨意會來得這麽快。他以為皇帝多少會猶豫的,可沒有,一張廢儲的詔書就打發了他。

太子捧著明黃色的聖旨,臉色煞白,搖搖欲墜。十幾年嘔心瀝血,竟成一場空。這一刻,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,儲君哪怕是一人之下,萬萬人之上,但其實跟上面那個位置還有無限的遠,稍有不註意,便會與之失之交臂,甚至墜入深淵。

是他大意了,監國五載,以為皇位是他囊中之物。殊不知一日未登那高位,一日便不可懈怠!

大受打擊,他哇地一下吐出大口的鮮血,嚇壞了一眾宮人,紛紛驚呼:“殿下吐血了,快去請禦醫。”

這事很快被報到了皇帝耳朵裏,他知道此事後,還以為太子又在使苦肉計,置之不理,都沒派宮人出去問候一下。

京城眾王公貴族看到皇帝的態度,終於確認,太子這下是失了帝心。

——

廢儲這麽大的事,皇帝也沒藏著掖著的意思,因此許殊當然就得了消息。

她喝著熱茶,望著窗外飄揚的雪花,悠悠嘆了口氣:“兩年了!”

她布局兩年,總算是將太子給拉下了馬,任務也完成一大半了。如今太子,陸皇後,齊王三方各有優勢,不相上下,就看誰先動手了,他們全部動起來,薛家的機會就到了。

秦管事不明所以,問道:“什麽兩年?”

“沒什麽。”許殊笑了笑,問道,“太子被擼去了儲君之位,那應該封王了吧,聖上怎麽安排的,可有消息?”

秦管事有些不解地說:“隨同廢儲聖旨一道的還有給封王聖旨,前太子被封為燕王,封地在景州一帶,但沒有規定其去封地的時間。”

“燕王?聖上究竟怎麽想的?”許殊都疑惑了。

大燕國名都帶了一個燕字,聖上又給廢太子封了這麽個封號,這如何能不讓人意外?

秦管事這兩年搜集了不少信息,格局也跟著擴大了不少,蹙眉道:“皇帝此舉只怕還要起波瀾!”

許殊點頭,上行下效,皇帝的態度暧昧自然會影響下面的人。太子本來就不甘心被廢,他的黨羽定然也是不願落敗的,燕王這個封號,無疑給了他們希望。

她想了想道:“皇帝此舉無外乎三種可能,一是皇帝還沒放棄太子,只是為了平息流言同時給太子一個教訓,暫時擼了其儲君之位,只要太子表現好,以後仍有很大幾率榮登大寶。二嘛,就是太子監國這麽幾年,朝中勢力盤根錯節,未免朝堂動蕩,弄這個封號安撫他們的。第三種可能便是,皇帝不大信得過兒子們,故意在兒子們中間挑起矛盾,讓兒子們勢均力敵,他便能穩坐釣魚臺了。”

“如此覆雜。”秦管事搖頭,有些遺憾,打虎不死,總是後患,“夫人,那咱們要做點什麽嗎?”

許殊淺笑:“什麽都不用做,有的是人比咱們著急,慌什麽,看看上面究竟什麽態度再說吧。”

許殊所料不差,齊王聽到這個封號後,心裏也是咯噔了一下,恨恨地說:“大燕國,燕王,陛下未免太偏心了。”

他母妃受寵時,他以為皇帝那時候對他的喜愛就算是頂頂偏心的,可如今跟燕王和陸皇後一比,差遠了。帝王的心可變化得真快。

龐立德安慰道:“殿下,不管怎麽說,太子……不,燕王現在跟你一樣,而他背上還有人盡皆知的汙點,這形勢已經比先前好多了。”

“沒錯,一步一步來,本王既然能將他拉下來,以後就能將他踩在腳下。”齊王雖然興奮,但腦子很清醒,“此事暫時告一段落,太子如今都氣得吐血了,這幾日不要再刺激他了,讓下面的人安分點,別彈劾太子的人。省得我那位喜歡看一家和睦的父皇知道了不高興。”

這話龐立德不好接,咳嗽了一聲,提了另外一件事:“還有三個月皇後就要生了,若是生下個皇子,又要多一個勁敵。”

輕蔑一笑,齊王恨恨地說:“那咱們就看中宮有沒有兒子的命了!”

他怕什麽,真生兒子才好呢,這樣陸皇後跟燕王就再無聯手的可能,雙方必定要鬥個你死我活,那就有熱鬧看了。

齊王暫時采取觀望態度,陸皇後那邊因為懷孕身體笨重的緣故也消停了下來,而燕王大受打擊在府中養傷,經此事,京裏竟難得地平靜了下來,過了幾天消停的日子。

時間轉眼進入了臘月,天氣越發的嚴寒。

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還要冷,入冬後,連續下了好幾場雪,一場接一場,堆積起來的雪剛融化,氣溫正要回暖一些,寒風又攜著冰雪鋪天蓋地,早上起來入目又是白茫茫的一片。

天寒地凍的,日子相對也比往年更艱難一些,尤其是貧苦人家。

臘八的時候,不少大戶人家去城外施粥,施米。

許殊也讓崔管事隨大流安排了一下,接濟貧苦人家。

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都要幫,更何況是自己的親人呢。許殊在讓崔管家給定州的小兒子夫妻倆送了禦寒的物資後,又讓人準備了一些保暖之物,主要是小嬰兒的衣服、鞋子之類的,大人的各一身禦寒的襖子,讓人給薛煦州送去。她只是讓他們吃苦贖罪,洗洗戀愛腦,而不是想凍死他們。

因為經常下雪的緣故,趕路比較艱難,東西送過去估計得過年了。

許殊吩咐下人去辦這事後,便沒再多關心。

不料,月中的時候,她在家中嗑瓜子聽香雲講這段時間京城發生的家長裏短,卻忽然聽到素雲匆匆來報:“夫人,大公子回來了。”

“什麽?”許殊大感意外。

薛煦州很倔強。當初離開的時候就說過,不會再回京城,同時也沒帶什麽東西就走了,而且每次寫信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,也沒索要過任何東西。

照理說,薛煦州不應該會這麽快就自己打自己的打臉才對。哪怕後悔了,怎麽也要撐個三五年吧,沒道理才去半年就回來了。

素雲還以為許殊是不相信,又多說了一句:“大公子還帶著小少爺!”

“走,去看看。將他們安頓到了如意居嗎?”許殊問道。薛煦州和陸瑤走後,如意居並沒動,還時常有人打掃。

卻不料素雲搖了搖頭,臉上有些尷尬:“大公子不肯去,在外院的花廳等著你。”

這是唱的哪一出啊?進家門又不肯回的樣子。

許殊直覺出了事。她披上大氅,穿過長長的抄手游廊,來到前院招待客人的花廳。

瞧見她進來,薛煦州局促不安地站了起來,張了張幹裂的唇,有些不大自然地喊道:“娘。”

許殊簡直不敢相信面前這個胡渣滿臉,頭發散亂,身上衣服打了補丁,手上全是繭子的落魄男人會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。

薛煦州今年也不過二十一歲而已,可現在看起來比保養得宜的許殊還老。果然,艱難的生活才是最磨練人的。

不用問,許殊也知道他這日子過得不怎麽樣了。

“坐吧!”許殊指了指椅子。

她的話音剛落,薛煦州抱在手裏的嬰兒忽然大哭起來。

薛煦州一下子紅了眼,撲通一聲跪下說:“娘,兒不孝,食言了,兒懇求你收留了恕兒吧。犯錯的是我們,不該牽連他跟著我們受苦。”

許殊沒接這話,反而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:“陸瑤呢?她沒跟你回來?這個事她同意嗎?”

薛煦州卻沒接這話,只是閉上眼說:“娘,恕兒前些日子感染了風寒,一直咳嗽啼哭不止,再跟著兒恐會沒了小命,娘,求求你,救救他吧,他是無辜的。”

“你怎麽不早說!”許殊斜了他一眼,也沒空說這個傻兒子了,趕緊交代素雲,“去請擅長兒科的大夫過來,再去找兩個奶媽,孩子這麽小,牙齒腸胃沒發育好,還得喝奶。”

薛煦州連忙磕頭:“謝謝娘!”

許殊皺眉看著他:“行了,趕緊起來,先給孩子看病。”

這時候因為醫學不發達,生活條件不好,嬰兒的夭折率很高。才幾個月的孩子,感染了風寒,稍有不註意就可能丟掉小命。

便是不待見薛煦州和陸瑤,許殊也不希望這麽小的孩子出事。在孩子的病情好轉之前,她沒心情跟薛煦州扯東扯西。

大夫很快就來了,看診過後,面色有些凝重:“小少爺身體骨弱,年紀又太小,不好餵藥,老夫盡力吧!”

他說得委婉,許殊卻聽出來了,這孩子的病有些嚴重。而現在又不像後世,可以直接將藥物註射進孩子的體內,四五個月的孩子餵苦兮兮的中藥就是個大難題。

“大夫,你盡量吧,這段時間勞煩你多跑幾趟,若能治好這孩子,薛家必有重謝。”許殊冷靜地說道。

大夫躬身行禮:“夫人,應當的,這是在下的本分。”

許殊吩咐了素雲親自隨大夫去拿藥煎藥。

等人都出去後,她看著滿臉愧疚的薛煦州,有些無奈:“你先去換身衣服,洗個澡,把自己收拾幹凈。”

“不用,我沒事。等恕兒好了,我就走。”薛煦州倔強地不肯動。

許殊無語了:“讓你去洗澡換衣服就是為了孩子好。你這臟兮兮的,身上不知帶了多少臟東西,小孩子的身子骨弱,萬一有什麽病菌感染了孩子,那時就悔之晚矣。”

聽許殊這麽說,薛煦州才答應去洗澡。

許殊這才有空仔細看孩子。

薛煦州雖然將自己弄得邋裏邋遢的,不過孩子的包被衣服還是比較整潔幹凈。

這個孩子雖說有四五個月了,但不知是營養不夠又或是父母沒照顧好,看起來很小,瘦巴巴的,窩在被子裏小小的一團,蜷起來,像只可憐的小貓一樣。

許殊吩咐丫鬟好好照顧孩子,又讓帶孩子經驗老道的於媽媽守在如意居後,她便回了自己的屋,然後叫來秦管事:“可有人看到大公子回來的模樣?”

未免有人對薛家下手,秦管事一直在薛家附近安排了人手盯梢。因此許殊問道這個,他馬上就能答出來:“看到了,大公子是走路回來的,在大門口還徘徊了一陣才抱著小少爺進來的。”

“安排人盯著他。再派人去族地查查,究竟發生了什麽事,怎麽他一個人回來,陸瑤去哪兒了?”許殊吩咐道。

雖然目前看來,計劃進展順利,薛煦州和陸瑤也翻不起什麽風浪了。但許殊的經驗告訴她,很多時候往往是不起眼的小變故壞了事,以防萬一,她還是要將一切都查清楚。

秦管事連忙安排人去查了。不過如今冰天雪地,路不好走,這一來一回,估計得年後才有消息了。

許殊也沒急,目前最要緊的是想辦法保住孩子的性命。

這個孩子也是命大,經過於媽媽和奶媽等人的悉心照料,他的風寒感冒逐漸好了起來,五日後,白天已經不怎麽咳了,只有晚上還偶有咳嗽,算是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。

得知這個消息,許殊也松了一口氣。度過這一關,年後天氣轉暖,孩子一天天長大,免疫力也會增強,身體就會逐漸好起來。

薛煦州看著兒子日漸紅潤的臉色,心中也是百感交集。

他誠心實意地對許殊說:“娘,養兒方知父母恩,以前是兒子不孝,從沒想過,父親常年在外征戰,母親要一個人撫養我們兄妹三人,操勞了多少心。”

許殊笑笑,沒說什麽。這是原主的功勞,跟她沒啥關系。雖說有奴仆伺候會輕松很多,但養孩子絕不是一件輕松的事,尤其是小孩子生病的時候,那為人父母的更是要操碎心。

見許殊不說話,薛煦州以為她是不肯原諒自己,眼神有些黯然。別說母親,他也沒法原諒自己,可不管怎麽說,他都要為恕兒爭取一下。

“娘,兒不孝,兒有罪,但請你看在恕兒年幼的份上,讓他留在薛府吧,等他大些,兒再將他接回族地!”薛煦州撲通一聲跪下說道。這幾個月生活的巨變,讓他很清楚地意識到,家族的支撐和培養,對孩子有多重要。也讓他更加愧疚,家族一直支持他,培養他,他卻給族人們帶來了滅頂之災。

即便他不說,許殊也打算留下這孩子。薛恕身體這麽弱,再跟著薛煦州長途跋涉回去,身體哪吃得消,反正薛家不缺一口吃的,多養一個孩子也沒什麽。

許殊點頭:“起來吧,娘答應你。快過年了,你留下過完年再走。”

過完年,秦管事派去調查的人也回來了,薛煦州在族地發生了什麽事就清楚了。

薛煦州感動地說:“謝謝娘!”

許殊擺手:“我累了,想休息一會兒,你回去吧。”

接下來幾日,一家相安無事。薛煦州似乎是想到年後就要離開,便哪裏都沒去,整日守著孩子,每天給許殊請安,連薛府的大門都沒出過。

時日一長,許殊也逐漸放松了警惕,開始準備過年的事。一到過年,親戚朋友都要互相送禮,這些單子都需要許殊過目,她忙起來便沒時間關註薛煦州了。

臘月二十五這天,許殊正在核對回禮的單子,秦管事忽然匆匆過來:“夫人,屬下有件事要跟你匯報。”

許殊揮手讓丫鬟們下去,然後問道:“發生了何事?”

秦管事摸了一下鼻子:“一刻鐘前,大公子出府了,沒讓府裏準備馬車,就一個人。”

“哦,他帶了東西嗎?往哪個方向走的?”許殊立即問道。

秦管事搖頭:“什麽都沒帶。往西北方向,平安坊那邊走的,可能是去買東西吧。”

不會,因為薛煦州沒錢。回來後,許殊沒給過他銀錢,他也沒提,平安坊的東西不便宜,他哪有錢買啊?

許殊思考了一會兒說:“備車,找一輛不起眼的馬車,咱們在後頭看看大公子這是要去哪兒。”

既然問他,他什麽都不說,今天就看看他到底要幹嘛唄。

秦管事連忙安排了馬車,親自陪同許殊出門。

馬車穿過了平安坊繼續往北,秦管事看到前方盯梢的人傳來的消息,說道:“夫人,前面是不少達官貴人的居所,莫非大公子是來走親訪友的?”

貴族子弟的圈子就這麽大,薛煦州雖然少年就離京,但畢竟在這個圈子裏長大,多少有幾個比較談得來的朋友。

可許殊卻不這麽覺得,她沈著臉說:“跟上。”

若是去走訪朋友,薛煦州為何不坐家裏的馬車,也不帶任何禮物?便是朋友,許久不見,登門拜訪,也沒有空著雙手的道理。

又走了一陣,前面盯梢的人再度傳來了消息。

秦管事接到消息後,臉色有些古怪,小聲說:“夫人,大公子是去了陸國公府。”

便是秦管事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兒,薛煦州作為女婿,去拜訪陸家很正常,可他穿得普普通通,什麽禮物都沒帶,空著手上門就有問題了。

馬車裏靜寂了幾息,許殊問道:“他進去了嗎?”

秦管事點頭:“下面的人親眼看到大公子進去的。”

“咱們也去拜訪拜訪親家,讓車夫快點。”許殊面無表情地說道。

秦管事看出許殊現在心情不大好,沒多說什麽,出去將車夫趕到一邊,他親自駕車。

他們本來就跟在薛煦州身後不遠,馬車比步行快,秦管事再有意加快速度,不多時,馬車就停在了陸國公府的大門口。

秦管事跳下去跟對方交涉。

門房看到剛將姑爺接進去,如今親家母又來了,挺意外的,連忙差人進去通知府裏的主子們。

許殊卻不耐煩等著,她掀開簾子問道:“可以直接進去嗎?薛煦州去了哪兒,直接帶我過去便是。”

門房不敢阻攔,薛夫人有頭有臉,便是自家主人都要敬三分,而且對方是來找自己兒子的,沒攔著的道理。

他只得一面安排人去通知府裏,一面將許殊請了進去。

許殊被直接帶去了陸府前院招待客人的地方。

跨進院子,許殊就看到陸國公夫婦倆,還有一些陸家的長輩皆或坐或站在堂前,一個個陰沈著臉,很是不悅地看著薛煦州。

而薛煦州背對著許殊站在待客的大堂門口,背脊挺得直直的,不卑不亢的樣子。

雙方發氣氛明顯劍拔弩張。

許殊擰著眉加快腳步走了過去,站在薛煦州身邊,問道:“怎麽回事?”

聽到她的聲音,薛煦州意外極了,側頭眼神覆雜地看了許殊一眼,又垂下了頭:“娘,你怎麽來了?我辦點事就走,你回去吧。”

這種情況許殊,怎麽可能走。她沒看薛煦州,而是望向陸家人:“到底怎麽回事?”

“哼!”陸國公冷哼一聲,別開了眼,一副極度生氣,不願搭理許殊的樣子。

倒是還流著眼淚的陸夫人看到許殊,宛如跟看到了救星一樣,上前一把抓住許殊,還往她手裏塞了一張紙:“薛夫人,你來得正好。這是你們薛家的意思嗎?我們瑤瑤便是有再多的過錯,可她才剛生孩子沒幾個月,你們就要這麽對她?”

許殊不明所以,低頭看了一下手裏的紙,紙上第一排明晃晃的三個大字“放妻書”格外刺眼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